名為出外考察,念作……?(三)

  總算獲得一夜好眠的海蓮娜神采飛揚地收拾著,早餐準備好了,簡單的午餐也準備好了,可以放在帳篷裡一起收著的東西就繼續放著。她把埃凡茲趕出去收拾外面的咒語,而她則是拾起魔杖,將帳篷折進收納袋裡。

  埃凡茲堅持地在她的外袍上再一次補上保暖咒,確認她有好好地把自己用厚重的長袍包好,才翻身上了掃帚並騰出手來讓她搭上。
  先前對於海蓮娜要求要自己飛行爭執最後在趁著她被吻得暈頭之時,埃凡茲拿走她的掃帚塞進自己背包以後落幕。『等下要飛一陣子,而且要去的目的地也不方便跟妳說,妳坐後座就好。』他解釋著,而沒有說出口的真正原因則是一刻也不想要跟她分離。

  飛行的時間遠比海蓮娜想得久,而速度也快上許多,被延遲了的行程在風中快速飛掠。

  挪威對埃凡茲來說,大概得歸類在只有基礎認識那塊,脊背龍的凶悍和好鬥大大增加了單人勘查的風險,大部分時候只能趁著寒冬來臨,脊背龍們總算被氣溫凍僵腦子,才讓埃凡茲這類人有機會走近牠們的巢穴,尋訪被毒牙和火焰守護的秘密。

  糟糕的飛行終於來到盡頭,一路上狂風呼嘯,再加上越往北境也隨之惡化的天候,種種因素都讓埃凡茲眉頭跟著越皺越深。
  落下地面,紳士地先讓海蓮娜滑下掃帚,他才趕著踏上許久未見的地面,方才勞頓的掃帚在男人手裡漸漸縮小,卻沒被他扔進背包而塞到胸前暗袋。

  「待會不管看到什麼,都千萬別出聲。」挨著身子,埃凡茲稍稍壓低音量,一字一句慢慢說著就怕海蓮娜沒聽清「我們會在巢穴外頭繞一圈,只要確認該在的符咒一個沒少就行了。」二月上旬的現在,照理來說脊背龍們大多都剛從被窩醒來打著呵欠,除了最近被走私的那傢伙。
  在海蓮娜明確地點了點頭後,埃凡茲才拉起她小手,緩緩走進無數符咒守護的禁地。


  滿是風霜的皮靴踏破枯枝,靴子主人手裡魔杖緩緩晃動,口裡唸著成串晦澀難懂的音節,神情專注地感受魔杖最細微的顫抖。『狀況還行……這區挺穩定的。』心底喃喃和記憶對話,偶爾分點心神到手裡牽著的她,就怕出了什麼閃失。

  安靜地跟著埃凡茲走著,海蓮娜連呼吸都放得極為輕緩,就怕吵醒了任何不該被吵醒的生物。小手緊握著牽著她的大掌,一點也不敢放開,總是等埃凡茲踏出一步以後,她才小心地踩著他的印子踏出下一步,寥勝於無地眨著大眼試圖幫忙關注著四周的環境。
  枯枝落葉交錯在石堆上,兩人唯一可以聽到的聲音只有當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龍燄燒灼的痕跡被烙印在兩人腳下的巨石上,讓蟲鳴與鳥叫十分明白在這裡不能喚醒沉睡的巨龍而躲得飛遠。

  緩慢的巡查總算在埃凡茲的帶領下繞完了一圈。他對她眨眨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然後退回到一開始的起點。
  海蓮娜歪著頭看向埃凡茲,碧眸裡裝著她還不敢開口說話的問句。
  「狀況不錯,沒什麼問題。」他輕聲開口,示意著兩人已經來到了距離稍遠的地方,大掌沒忍住,輕輕撫了撫她蓬鬆的髮。「只是有點可惜。」除了龍燄的痕跡以外什麼都沒有,白白讓她冒了個險。

  「可惜什麼?」海蓮娜眨了眨眼,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埃凡茲說的是什麼。「喔,什麼都沒看到嗎?沒關係的啊。」嘴角拉開無聲的笑容,她可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呢。「龍已經看夠了,我知道工作還是很重要的。」

  接下來兩人又走了幾個管制區,狀況大多大同小異,除了海蓮娜有次被突然出現的動物屍骨──大概是某隻龍剩下的晚餐──給嚇得驚跳了下,沒有出聲但腳步重了些以外,還算平安地完成任務。
  全神貫注的巡邏讓兩人都有些疲憊,其中又以海蓮娜稍微嚴重了些,畢竟對埃凡茲習以為常的行程的確對海蓮娜來說是辛苦了些。她勉強著自己眨了眨眼,不是很想讓身邊的男人知道自己有多疲憊。

  大掌牽著小手緩步走出了管制區,埃凡茲這才低頭看了看已經許久未出聲的海蓮娜,正要皺起眉頭問她怎麼不喊累的時候,一聲響徹林間的長鳴打斷了兩人。
  蟲鳴鳥叫,龍吼人聲,風吹過樹稍的輕哨與火燄跳舞的樂響,還有更多更多讓人無法分辨的聲音全部都包含在這一聲的長嘯之中。

  海蓮娜緊緊握了下埃凡茲,碧眸眨著望向他,輕輕開口問:「啞鳥?」

  男人沒有回答,斂起眼眸,全神貫注地傾聽一切聲響的起源,長嘯漸弱,卻留著最後一絲氣息。
  「這邊,走吧?」總算聽出方位的他,沒忘下這趟旅程啞鳥也是目標之一,提了提她小手,海蓮娜咧開往常燦爛笑容點了點頭,獨眼男人跟著微笑,踏開腳步往隕落的生命緩緩走去。

  在埃凡茲沒看到的身後,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又揉了揉惺忪的碧眸,一切都被海蓮娜小心謹慎地藏著不讓身前男人察覺。

  埃凡茲專注著尋向啞鳥的路,眼前倒臥的殘枝、長到腰際的蕨葉被他一一挪開,為海蓮娜劈出條坦途,方才長鳴離兩人並不算太遠,走上好段距離,他心裡估著差不多該是這了,藍眸吃力地尋著腳下落葉和低矮草叢,想從裡頭找出小小灰藍的身影。

  男人新闢的小徑不難走,但是她跟隨的步伐越跨越慢,當埃凡茲回頭時,她總能抓好時間露出微笑,然後再當他轉頭回去時再偷偷地揉下眼。
  當埃凡茲停下來尋找啞鳥時,海蓮娜內心小小地鬆了口氣,嘴角的笑容也真實了些。只是專注力已經追不上她想要幫忙的意識,她試著眨眨眼,往不同的方向找著。

  也許她的運氣真的很不錯。

  灰色的岩堆中卡住那麼一抹黯淡的藍。她拉了拉埃凡茲的袖子。
  「那裡。」她往那邊的方向指著。焉焉一息的小傢伙無力地看著兩人,最後的那聲長鳴已經耗盡了牠所有的力氣,眼前的終點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埃凡茲聽聞她的聲音,身手矯健地往岩堆走去,小心地把啞鳥取回放到她的手上。
  「等……等牠結束了再取牠的羽毛吧。」海蓮娜雙手捧著小藍鳥,輕聲說著,不忍牠再承受更多的痛苦。

  啞鳥無力地眨了眨眼,像是感謝她的好意。

  捧著啞鳥的海蓮娜,小心地坐了下來等待,然後把頭靠到也坐了下來的男人身上,卻在啞鳥走入永恆的睡眠之前,先一步地睡著了。

  當他視線還望著她小手裡宛若靜止的灰藍,身旁的她氣息漸緩,埃凡茲心裡一驚,邊罵著自己要怎麼大意又粗心,竟然沒注意到海蓮娜這麼疲憊,大手小心地摟著她肩,好讓愛人睡得舒適一些。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被月輪輕輕抹去,讓入夜的森林涼了幾分,埃凡茲又揮了揮不知道第幾次的杖,好讓兩人周遭依舊暖得就像她睡去那刻,被刻意颳起的微風輕輕拂過深褐髮絲,男人淺淺地打了呵欠,用力眨了眨眼把所剩無幾的精神喚回來,海蓮娜可還沒醒呢。

  結果是拂過鼻頭的髮絲驚醒了海蓮娜。一眨眼發現天色已黑,她小聲地驚呼了一下。
  「怎麼不叫我?」有些不滿地抬頭看了眼埃凡茲,卻在他輕輕將她垂下的髮絲勾到耳際時弱了氣勢。看到他即使疲憊也不願意叫醒她,她實在沒辦法發脾氣。
  「就把我叫醒就好了嘛……」她小聲地嘟囔著,低頭看向手上已經毫無動靜的啞鳥。她輕輕撫了撫柔順但沒有起伏的羽毛,小心地將尾羽取下幾只。
  「我想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她問著埃凡茲。

  「嗯。」這回換他快睜不開眼,又一次勉強打起精神,輕輕接過她手上啞鳥,另手魔杖軟軟地抬了抬,跟前落葉捲起小小漩渦很是可愛,在那兒轉了好一陣才終於挖出淺坑,躺在手裡的啞鳥被符咒溫柔托著,趟進為它而建的稜墓。

  平時靈光的腦袋此時像是被用了全身鎖咒似的死板僵硬,頓時想不起自己過去到底都用些什麼咒語守衛營地,埃凡茲那萎靡眼神望向她,慢了好幾拍的開口「我們……這兒紮營?我想我該睡了。」無力的笑掛在他平時神采奕奕的臉上,此刻的埃凡茲活像是個遲暮的老頭兒。

  補了眠的海蓮娜向他笑了笑,雖然說這裡的林木比起之前的地方都密集些,但是擠下一個帳篷應該還不是問題。她示意著男人休息一下,剩下的就交給她。
  熟練地指揮著帳篷搭建,她一邊慶幸著還好最後還是買了附上麻瓜驅逐咒的外帳,一邊想著這裡好歹是管制區外圍,而他們下午可是好好地確認過咒語的狀況,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當然她肯定不敢說她有埃凡茲那樣的熟練──畢竟她出門的時候大部份選擇的也都是相對安全的區域,但是基本的咒語她還是應付得來,何況只要撐過這個晚上就好。
  當她完成準備以後,埃凡茲已經難抵睡意地點起頭來了。海蓮娜無奈地搖搖頭,就說何必勉強自己呢,真是的。輕輕地搖了搖男人,扶著一臉歉意的他走進帳蓬。


  經過克難的一夜以後,海蓮娜決定嚴正地跟埃凡茲好好討論了關於行程安排跟休息的話題。
  「要抱著我睡可以,但是不可以太過頭。天黑之前要紮好營,不可以太晚睡也不可以再讓你自己累過頭!」趁著早餐時間,海蓮娜擺著食指,一條一條地對著只能默默坐在她對面點頭聽訓的埃凡茲說著。「我不是籠子裡的金絲雀,不需要也不想要總是被捧著,偶爾可以,但是要適可而止。不然……」她抿了抿唇,「不然如果要是像昨天那樣的晚上,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我會無法原諒自己的……」後半段隨著她低下的頭而語音減弱。


  眨眨眼她才又抬起頭,這次眼神裡多了份堅定。「你得要先好好的,才能保護我,對吧?」語畢是她燦爛綻放的笑容。

  沉默地點了點頭,海蓮娜的確不是什麼禁不起風吹的金絲雀,至少,在那次她穿著一身長裙也想爬上蘋果樹時,埃凡茲就清楚明白他的愛人遠比他想得更外向許多。
  被話題弄得沈悶的餐桌,她只用燦爛微笑就將歡樂和輕快帶回,男人草草收拾剩下的早餐,習慣性地待她吞下最後一口炒蛋,埃凡茲才將杯裡紅茶飲盡。

  「我們今天去福爾格冰川?」她偏頭問著正撤下符咒的男人,埃凡茲手裡魔杖沒停的點了點頭,他可不想哪天接到來自挪威的咆嘯信。認真地檢查每個可能被施下的符咒,直到手裡魔杖不再觸電似的輕顫,埃凡茲這才放下心中大石,看向坐在一旁石堆上的她。

  「走吧。」他說,手裡捉著的掃帚正緩緩變回它該有的尺寸,旅程到現在幾乎過了一半,埃凡茲對他的動力有那麼點不滿,可尺寸卻剛好得讓海蓮娜非得緊緊摟著他,他勉強說服自己這樣哪天載著她回家時飛得慢點也不奇怪了。

  海蓮娜滿臉微笑,手裡提起行囊跨上專屬於她的身後,緊緊摟著他比自己還壯了圈的腰際,蹭蹭後背告訴他隨時可以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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