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臘豔陽下
藍白建築間，交錯狹小的樓梯讓海蓮娜吃足了苦頭。
「羅，等等。」海蓮娜喚著一步抵她兩步的男人，有點艱難地試圖跟上他的步伐。
她就不應該挑這種時候嘗試這種新東西，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些女孩子怎夠安然地與這些根本就是刑具的東西共同生活的。白色的細跟涼鞋放在架上的時候是那麼優雅動人，怎麼在她的腳上能夠製造出這麼多的痛苦？
走在前方的男人因為她的呼喚停了下來，卻不太理解她出了什麼問題。
「走慢一點嘛。」收起雙腳傳上來的不適，海蓮娜硬是扯了一個笑臉給埃凡茲看，再繼續低頭艱難地拾階而上。
南歐的豔陽撒在白色的矮牆與藍色的錐頂上，不過很顯然海蓮娜一點也沒有閒情逸致欣賞她想要帶埃凡茲看的美景。
「好……？」原以為腳步已經放得夠緩，看來腳下緩緩爬升的階梯對海蓮娜來說是個負擔，男人有些憂心地折返，靠上她身邊細細觀察正沁著薄汗的頰，燠熱烈陽下，面上點點水珠歡快閃著細碎光芒，微微蹙起的眉間卻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太熱了嗎？」藍眸又一次掃過她微張檀口，輕輕吐著的氣息看來略顯急促，這讓男人不由得擔心是不是天氣惹得禍，比起英國，六月的希臘熱得就像被龍息烤過似地灼燙，就連長年在外的他也被烤得有些難受。
「不是……」海蓮娜先是扶著旁邊的牆喘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還有一段的階梯，「只是這階梯……我以前沒想過怎麼這麼難走……」揮手隨意地拭去額間的汗水。
趁著埃凡茲沒有注意的時候，略略低頭看向已經有些紅腫的腳，擺了擺裙子刻意遮住不讓他看到，但沒有拒絕男人遞過來想攙扶她的手，「謝謝。」她甜甜地回以微笑，在埃凡茲的協助下總算撐過了樓梯的考驗。
「倒是你，不熱嗎？」到了小小的平台，海蓮娜這才有空看向埃凡茲。她自己是不會熱，不過穿著長袖長褲的他，倒是讓她有點擔心。「呼……讓我坐一下就好。」一邊說著一邊在白色的矮牆邊坐了下來，仍不忘小心地讓裙擺恰好遮住她的腳。
「還好。」據實以告的男人臉上那抹淺笑看不出半分虛偽，額間滴落的汗珠滑過頰側，這提醒了他大熱天裡別忘了補充水分。「我去買點喝的吧。」提議著，見她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男人這才拋了句很快回來，踏著大步鑽入矮房和階梯交織的迷宮。
帶著淺淺的笑容送埃凡茲遠去，確認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建築物後，海蓮娜才卸下了勾起的嘴角，甩開裙擺低頭看向紅腫的腳。
尖頭的白色細跟涼鞋的確不是平常她會穿的鞋子，承載著過半重量的鞋尖與搖搖欲墜的細跟，在剛穿上的當下還沒什麼，卻在走了幾段樓梯之後讓她吃足了苦頭。稍稍把掐得死緊的綁帶鬆開了些，也讓腳稍微再活動一下。
「哇……這還真的有些麻煩……」海蓮娜看看左腳再看看右腳，不太確定自己還能在這樣的狀況下走多少路。華麗卻不舒適的白色綁帶已經在她腳上掐出了道道紅痕。
「嘶……」試著用手碰了下紅腫的痕跡，卻刺痛得讓她不禁倒吸了口氣。只好再繼續低頭研究怎麼調整綁帶，好讓自己接下來不要走得那麼痛苦。
「謝謝。」接過冰涼的瓶裝水，這可是他繞了好幾圈才終於找到的寶藏，當然代價是幾張麻瓜紙鈔，埃凡茲也顧不上店主人衝他諂媚的笑是怎麼回事，急急忙忙拿著水掉頭就走。
遠遠就見她彎下身子調整著什麼，好奇走上邊把水遞了過去。「我回來了。」嘴裡說著，視線已經往她撫著的腳踝看去，一道道紅痕似是鞭打後的印記，嚇得埃凡茲連忙蹲下身要瞧得更仔細些。
「海蓮娜？」雖然涼鞋上優美的雪白軌跡和那紅痕讓答案呼之欲出，埃凡茲還是想聽她親口説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糟了。心裡的警鐘大響，海蓮娜縮了縮肩也縮了縮腳。沒有料到埃凡茲會這麼快就回來，男人遞過來的水也還沒空接下，只顧著想把傷腳給藏起來。
「那、那個是……」腦海中轉著想要編個藉口出來卻未果，她怯怯地抬起頭看向男人她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不悅的神情。
「我、那個……」思緒轉了幾回，還是乖乖吐實。「我只是穿不太習慣這種涼鞋……」她低下頭小聲地說著，又快速地抬起頭繼續說道：「但沒關係的！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繼續走的。」
手裡水瓶隨意擱到一旁，沾濕的指尖輕輕碰上淡紅，她退縮僅僅一瞬，又裝作沒事般的僵著腳背，見著海蓮娜刻意地為疼痛蓋上偽裝，讓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別穿了。」抬頭望著她刻意掛起的微笑，就算埃凡茲想再唸上幾句也捨不得，大手執起小掌，語氣和緩聽不出一絲絲怒意。
「待會我抱妳，會疼就別穿了，好嗎？」指尖緩緩在她掌心和手指間摩娑，男人盡可能溫柔勸著她放下折磨自己的那雙鞋，海蓮娜的舒適從來不是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籌碼，就算換到的是美麗也一樣。
「可、可是……」嘴角的微笑垂了下來，抿著唇，視線在自己的腳與鞋子間轉來轉去。穿著的確是很不舒服，可是鞋子很漂亮也不便宜，就這樣捨棄不穿實在是很浪費。
埃凡茲耐心十足地還等著她在到底要不要繼續穿著這鞋之間糾結著，她卻是抬頭看了看往來的人群。盛夏的希臘穿著類似鞋子的女子不在少數，倒是沒幾個人像她一樣這麼不適應細跟涼鞋。
咬了咬牙，她還是想要再試一下。
「再讓我試一下？說不定只是因為第一次穿所以還不習慣？」她不太確定地看向了寫滿擔憂的藍眸，不服輸地想要再跟鞋子掙扎一下。
「就一下。」勉強點了點頭，大手從她掌心溜開，執起被冷落已久的水瓶，先是貼心地扭開瓶蓋才遞給了海蓮娜。「喝點水吧，別熱暈了。」坐到愛人身旁的他話裡平淡，只是這回埃凡茲可沒打算讓步，非要看著她喝了幾口，才甘願把水瓶接回來鎖上瓶蓋。
「羅你不喝嗎？」看著男人沒喝上半滴水，身上流的汗卻已經浸濕襯衫變得赭紅，海蓮娜不禁關心起他是不是又在逞強，她是一點也不想聽到他說這瓶水是給自己的這種蠢話，不過現下的她可沒打算反駁。
「呃……我先喝掉一瓶了。」笑得靦腆還有些難為情，從店主人手裡接過水瓶那瞬，手裡冰涼讓他禁不住渴，一口氣把瓶裡透明全灌進肚皮裡。
「等等要是受不了就說，別又忍著。」男人扭過頭一臉認真，瞧她那副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模樣，碧眸眨了眨裝起無辜，這讓他笑得無奈，輕輕往她頰上吻去，薄唇和面頰道別卻沒離去，朝著不遠的耳際說道：「受傷了我會心疼的。」
臉上飄起紅暈。「好……」她低下頭吶著。她可沒有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抱著移動，等下可真的得小心點，她告誡著自己。
半山腰吹起的海風給炎熱的天氣帶來了些涼意，海蓮娜伸手壓住草帽就怕帽子飛起。側身往矮牆之後看去，又扯了扯還盯著她看的埃凡茲。
「你看你看，就是這個景。」她指著前方，座落在岩壁間的白色建築高矮交錯，藍色的圓頂像是藍寶石般地鑲嵌其中，而遠處的海天一色則在盛陽下燦爛著絢目鱗光。
「很漂亮吧，就是想要讓你看一眼這個。」
「真美……」映入眼底的美超乎世俗，讓人不禁惋惜應該再早一點見識，轉過身的男人就像中了石化咒似地僵硬，和海一般藍的眸眨也沒眨，深深凝望或許沒有下次的景色。
直到把美景好好刻進心底，埃凡茲往她頰上又是一吻，溜到耳際的竊竊私語是他誠摯道謝。「謝謝妳，親愛的。」退開的男人溫柔笑著，見著這幕的海風知趣緩了緩腳步，順手拉住要再一次烤乾大地的熾熱烈陽，要它稍微歇歇別那麼賣力。
「我也覺得你會喜歡。」她用得意與滿足編織笑容，身子輕輕倚上身旁的男人，和他一起欣賞著一片美景。他也喜歡就太好了，不枉費她這樣折騰自己的雙腳。
「還有好多地方也不輸給這裡，還有好多好多地方想要跟你一起去……」海蓮娜輕聲喃念著。曾經走過的風景不在少數，想要把全世界每一個絕美的景色都端到他的面前與他分享。
「好喜歡你，想跟你走遍全世界。」看向遠方，也許是眼前的景色讓她失了神，海蓮娜吐出了平時鮮少主動從她口中流出的情話。
聽著愛人難得脫口的情話，埃凡茲無暇再品嚐眼前美景，摟在腰際的手悄悄溜過，牽起她孤拎拎的小手十指緊緊相扣，想說些什麼回應她愛的告白，被美景和幸福填滿的腦海，卻無奈地想不出有什麼詞句適合。
「再遠都陪妳去。」側著頭滿是眷戀地嗅起專屬於她的氣味，好好牽著的手又是一緊，像是為了簡陋答覆背書，努力證明自己不會失約。
他想著自己緊緊牽上海蓮娜小小手掌，走過盛夏烈日裡滿是向日葵的花田，闖進秋日殘陽下和天燒成一片的楓林，踩著溜冰鞋舞過寒冬統治的壯闊冰河，記憶裡美麗景色一副副滑過腦海，曾經單純的風景都被妄想擅自添上他和她的身影。
「嗯哼哼，這個星期我可沒有在穆瑞爾家白混喔！」她咧嘴笑了笑，空下的手從手提包中摸出手機。
「穆瑞爾教了很多用手機拍照的小技巧，還有說那個『自拍』也讓我練習了一下。」海蓮娜低頭滑了滑手機，向埃凡茲展示著她與穆瑞爾合拍的幾張照片。「這張比較好看是穆瑞爾拍的、這個有點滑到是我第一次拍的、這個……」她一張張滑一張張介紹著。
然後又抬起小臉來，開心地解釋著。
「學這個都是為了你喔！來我們來一起拍照？」扭了扭身子，擠進埃凡茲的胸前，又回頭看了看確認藍色的愛情海有在兩人的身後，這才舉起手機，照著日前穆瑞爾說的方式按下攝影鍵。
無論是滿面欣喜地滑著手機介紹照片，抑或是抬起小小方塊熟練地按下按鍵，一切的一切都快的男人來不及理清海蓮娜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儘管搞不清楚過程，當她端著手機展示方才拍下地成果，小小畫布上那如出一轍的景象讓他不禁讚嘆。「這真厲害。」男人細細端詳著艷麗相片，哪怕是自己左眼角下容易被落下的淚痣，都被好好畫在上頭。
更別提同樣美麗的海蓮娜了，埃凡茲是挺不想承認自己素描技術不如麻瓜玩意，不過眼下他親手繪下的一張張素描只是拙劣的贗品。
「我們再拍一張？」提議著，自尊心什麼的先擺到旁邊吧，埃凡茲貪心地只想再多拿到幾張她的畫像。
「當然好哇！」見著埃凡茲不排斥跟她一起拍照，海蓮娜笑得更是燦爛。擠眉弄眼地又拍了好些照片，全都是以碧海藍天為背景的雙人合照。
嬉鬧了一陣子以後，海蓮娜細細挑選起照片來。
「唔……你覺得哪一張好呢？」撥了撥又垂下的頭髮，海蓮娜不太確定地在兩三張照片間揪結著，想要挑一張來當『桌面』，這也是穆瑞爾這次教她的──自然，穆瑞爾是給她挑了一張姊妹倆的合照，而她現在就是想要換成跟埃凡茲的。只要在下次遇到穆瑞爾之前再換回來就好，她想。
「我跟你說哦，穆瑞爾說拍了照片以後還可以把照片拿來當『桌面』，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算哪門子的書桌，不過當『桌面』以後，就可以像這樣一打開就可以看到我們的照片了。」海蓮娜一邊解釋一邊把最終選定的照片設定好再展示給男人看。
「嘻嘻，真好，這樣就能一直看到你了。」海蓮娜看了看手機上的他，又看了看正專心看著她操作的埃凡茲，笑著在他頰上落下輕吻。
她輕啄在頰上的吻後，薄唇追著愛人遠去，不服氣地偏要在她頰上吻過才捨得放棄。「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摟了摟她，慢慢說著餘下的後半句。
「所以，看著我就好。」大掌輕輕蓋上方才兩人合影，埃凡茲是挺喜歡麻瓜玩意帶給他的驚喜，不過要是搶了海蓮娜對他的注意那可不行。
望著她笑彎碧眸，海蓮娜意外地抬手戳了戳男人鼻頭，頰上淡淡紅暈分不清是烈日的傑作，抑或是男人情話所致。「我不就看著你了嗎？」笑著說道，埃凡茲聽出話裡除了問句，更多的是喜悅，或許還摻了點羞赧，不過這不妨礙他品嘗海蓮娜燦爛笑靨。
「不。」男人同樣笑著，輕輕抵上她的額間，鼻尖近的就快撞上。「這樣看著我。」細數著她纖長睫毛織成墨扇，待它搧起碧色秋波捲走自己的心。
戳過男人鼻尖的食指被一把握住，埃凡茲猛然貼上的臉讓海蓮娜驚了一下想往後縮。可是男人怎麼可能讓她就這樣逃開，身後摟著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將她往自己緊摟，逼得她只能搧了搧睫，送上自己的吻。
埃凡茲自然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她送上門的機會，卻也沒有忘記她日前的告誡。淺淺的吻沒有持續太久，在海蓮娜就要開始掙脫之前就放開了她。
這下她的臉可是貨真價實地紅透了。
「腳還痛嗎？」埃凡茲稍稍退開後，輕聲問著。
海蓮娜低下紅了的臉，一聲不吭地輕輕搖著頭。直到紅暈稍退，她才抬有點靦靦的笑容。
「再逛一陣？上面有間餐廳還不錯？」指了指往山上的階梯。「或是往下也有不錯的海景餐廳。」將選擇交給了埃凡茲。
「我們往上吧。」男人說著的同時起身，紳士地遞手好讓她搭著，溫柔微笑依舊。「該走囉。」掌心多了她小手那份柔軟，他留意著她起身時可能的顛簸，直至海蓮娜站得踏實才收起多餘的擔心。
兩人一同踏著向上的階梯，埃凡茲刻意放緩了步伐就怕海蓮娜走得腳又疼了起來，緊緊牽著的手自從讓她搭著起身就未曾放鬆，似乎說著自己就在身邊，讓如履薄冰的她能安心一些。
「還好嗎？」躊躇許久的問句終於脫口，怕自己太過頭的關懷變成囹圄，鎖住從來不是嬌弱金絲雀的她。
平時的她大概是會拒絕埃凡茲這樣亦步亦趨地攙扶著她，不過今天不是時候。男人緊握的掌心讓她安心地倚上，腳上的負荷在重量被分攤後總算不再每走一步便傳來刺痛。
「嗯，還可以。」海蓮娜點點頭，然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繼續說著：「親愛的，謝謝你。」她是挺想再說個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但又想想大概這樣說埃凡茲可能會不開心，於是只是開口「有你在真好。」
或許她的確是獨立自主習慣了，對於這樣被呵護在掌心中的感覺很是不適應，尤其是在以前的時候，比起被保護的那一方，她做得更多的是保護別人的那方。
但是在她真的需要的時候，知道有人能夠倚賴的感覺真的很不賴，她想著。
「啊──」邊走邊胡思亂想的她，即使有著埃凡茲牽著，卻仍然踏空了階梯，不習慣的鞋子讓她摔得比以往更勝，跌坐在地的時候一併也把腳踝給扭傷了。
突來的痛覺逼出了幾滴淚，眼眶濕潤地抬頭看向寫滿擔憂的藍眸。
「羅，我好像扭到腳了。」糟糕，海蓮娜心中暗叫著不好，這下可真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牽緊的手猛然被扯了下，原先還以為是海蓮娜想歇歇，直至見到跌在階梯上的她。
「噢不。」男人急急忙忙蹲下身檢查她的傷勢，麥色踝上看得出有些浮腫，若是外傷，他或許還能用白鮮藥劑應付，傷在裡頭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沒事的，我抱妳。」沒敢碰上傷處的手，溫柔拭去她盈眶的淚，指尖流轉領著大掌覆上右頰，啄吻落在另一側的頰上，試著止住她又要被疼痛逼出的淚。
海蓮娜點點頭，雙手環上他的頸後，沒有拒絕埃凡茲把她給抱了起來。
「先去旁邊的矮牆那裡。」她靠著他說著，「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緊靠在埃凡茲懷中的她抿了抿嘴，低聲自責著。
暫且離開了狹小的通道，埃凡茲小心地把她放了下來。只是不免在移動中還是牽扯了幾下傷腳，讓海蓮娜倒抽了口氣。
「剛才……剛才的那個水瓶，還冰嗎？」即使扭傷的腳踝讓她痛得皺了眉，實際的她還是思考起該怎麼處理傷處。
「水瓶？」一時之間想不透水瓶對傷勢有什麼幫助，男人遞了過去才明白，海蓮娜想藉著冰涼緩和患處的不適。
曾經攀在瓶外的細密水珠如今已不復見，男人心底暗自叫著不好，兩人所在的位置不管是要再買瓶冰涼的水，或者回到旅館借點冰塊都有段距離──而最近的是他一直藏著的魔杖。
「親愛的，待會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先是謹慎地左右張望，埃凡茲手裡陡然多了她熟悉的梣木枝條，被刻意壓低的音量正預告著他接下來有點危險的做法。
杖尖輕晃，絲絲寒氣牽上冰霜從尖端逸出，在男人小心控制下緩緩飄到患處，溫柔安撫著患處。
「抱歉……」海蓮娜有點歉疚地看著埃凡茲施著他並不擅長的精細法術，「一點點就可以了。」
纏上踝的冰涼氣息的確讓痛處舒緩許多，她皺著的眉也稍稍鬆了些，盡可能地不要太引起他人注意地掃視了周圍。往來的人群在豔陽下忙碌著，他們小小的魔法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也休息一下吧。」小手覆上他有些微抖的大掌安撫著。「只是可能……沒辦法再逛下去了。」海蓮娜困擾地微笑著說道。
「早該聽你的話的……」海蓮娜輕嘆了口氣。
「沒關係。」蹲伏許久的男人費力將自己摔回長椅上緊緊依著他，小心翼翼地再次藏起魔杖，確認掩藏無虞這才牽上她小手，用的當然是左邊那隻，他還沒笨到把自己正顫著的右手伸到海蓮娜眼前，讓不舒服的她替自己擔憂。
「天氣這麼熱，休息一下正好。」語調溫柔聽不出半分責怪，吻輕輕落在髮間卻離耳際太近了些，就像微風般拂過惹得她不禁癢的縮了縮。「有妳在旁邊就夠了。」男人似是忘記兩人還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就親暱地蹭上她的側臉，又是好幾次的啄吻品嚐海蓮娜又燒起來的臉頰。
也許是南歐的熱情，也許也是因為反正這兒不會撞到認識的人，讓海蓮娜一開始並沒有拒絕男人過於親暱的舉止。不過也只是一開始。
「好…好了啦……」小臉紅透了後，她推開男人一直還想繼續湊過來的臉，轉而倚上他的肩，低頭看向扭傷了的腳踝。
「這個星期我真的好想你。」視線沒有離開自己的腳，一邊輕輕地讓腳試著轉動，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穆瑞爾不太開心，她從我這邊拿走你的電話，希望她沒有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爸爸如果知道你過來住一定很生氣，我不想要讓他是從米克莉的口中知道，應該要我自己告訴他才是。上個週末我好混亂，我好喜歡你，可是……」說到這裡，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會覺得不懂你也沒關係，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就好了。可是有時候我又會覺得，我也許真的太不了解你了……」抬起頭來是淡淡的、帶著不知如何是好有點困擾的微笑。
「我想要更了解你一些，雖然我總是說你不用解釋也沒關係，但是我其實很希望可以再對你多了解一些……」把頭倚回他的肩上，海蓮娜繼續用著比平常要來得輕多了的聲音說著。
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穿過耳際沉進心底，成了珊瑚滋養逐漸龐雜的心緒。曾經以為兩人只要互相喜歡就能長伴彼此，但上周末自己一手創作出的慘劇狠狠打醒他太過美好的幻想，要他好好思考如何完成和她繼續走下去的藍圖。
抿了抿唇，離別的這一周男人除了思念還想了好多好多，沒來得及整理好的想法卻撞上眼前適合傾訴的開場，他只得懷著忐忑開口說道。「我……會試著告訴妳，好的壞的都無所謂，只要妳想知道。」要把自己糟糕的那一面展示在她眼前終究有些抗拒，但總比永遠瞞著她好，男人這麼說服自己，邊說著一周以來還沒理好的思緒。「我和妳一樣，我也想知道更多有關妳的一切，還有，以後該怎麼走下去。」輕輕倚上她靠著的頭，努力壓下心裡不安緩緩說著。
「我愛妳，想牽著妳的手一輩子。」牽著的手稍稍用力，試圖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在遇到妳之前，我曾以為這輩子只會剩下龍，可是現在有妳，是親愛的帶著我享受生活。」藍眸微歛，緩緩傾訴深埋已久的真心。「所以我的答案永遠不變，而我也永遠等著妳的答案，哪怕等上一輩子。」
闔上眼聽著埃凡茲的話思索了半晌，海蓮娜不太確定如何開口比較好，未來的事對她來說還太遙遠，她不太確定是不是現在就要收下這些關於一輩子的話，但她肯定現在緊握的手是絕對不想放開的。
「我……不想放開你。好的壞的都是你，我都會接受，所以不要害怕告訴我。」她也用力地反握了埃凡茲的大掌，再抬頭給了他一個微笑。未來的事還可以慢慢考慮，但是在那之前她得要更了解他、也得讓他更了解自己才行。
埃凡茲施下的冰涼氣息應沒有隨著時間過去而減弱，但經過了這樣的應急措施與休息，她的腳的確感覺好多了。她又試著動了動，也試著在點在地上施點力，疼痛自然不會那麼快就散去，不過至少降低到已經到了她可以忍受的程度了。
「我們……再待一下？還是……回家？」一邊還不想結束小小的旅行，一邊又擔心要是再拖著這傷玩下去只怕加重傷勢。
「回家吧，哪天我們再來一次。」他聽出她話外的惋惜，邊說著邊起了身，想到海蓮娜可能還疼的腳，伏下了身問道：「讓我抱著？要是待會又扭到就不好了。」藍眸裡滿是擔憂，他是很想不顧她的意願一把將她抱起，不過真這麼做，結果搞得在大街上鬧騰可就麻煩了。
海蓮娜又試了試往腳上施了點力，腳踝傳來的痛還是讓她忍不住發出了嗚咽聲。
「唔……」皺著眉看著自己的腳，海蓮娜緩了半晌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就一次喔……就這一次。」又開始燒了起來的臉低了下去，小聲地說著，向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先是笑著吻過頰側，才讓結實臂膀繞過她的肩頸，將人牢牢靠上自己胸膛一把抱了起來。
「我們回家吧，我不想再自己一個人睡了。」低沉嗓音說得溫柔，頂著群眾偶爾投來的目光，帶她走上歸途。
「羅，等等。」海蓮娜喚著一步抵她兩步的男人，有點艱難地試圖跟上他的步伐。
她就不應該挑這種時候嘗試這種新東西，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些女孩子怎夠安然地與這些根本就是刑具的東西共同生活的。白色的細跟涼鞋放在架上的時候是那麼優雅動人，怎麼在她的腳上能夠製造出這麼多的痛苦？
走在前方的男人因為她的呼喚停了下來，卻不太理解她出了什麼問題。
「走慢一點嘛。」收起雙腳傳上來的不適，海蓮娜硬是扯了一個笑臉給埃凡茲看，再繼續低頭艱難地拾階而上。
南歐的豔陽撒在白色的矮牆與藍色的錐頂上，不過很顯然海蓮娜一點也沒有閒情逸致欣賞她想要帶埃凡茲看的美景。
「好……？」原以為腳步已經放得夠緩，看來腳下緩緩爬升的階梯對海蓮娜來說是個負擔，男人有些憂心地折返，靠上她身邊細細觀察正沁著薄汗的頰，燠熱烈陽下，面上點點水珠歡快閃著細碎光芒，微微蹙起的眉間卻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太熱了嗎？」藍眸又一次掃過她微張檀口，輕輕吐著的氣息看來略顯急促，這讓男人不由得擔心是不是天氣惹得禍，比起英國，六月的希臘熱得就像被龍息烤過似地灼燙，就連長年在外的他也被烤得有些難受。
「不是……」海蓮娜先是扶著旁邊的牆喘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還有一段的階梯，「只是這階梯……我以前沒想過怎麼這麼難走……」揮手隨意地拭去額間的汗水。
趁著埃凡茲沒有注意的時候，略略低頭看向已經有些紅腫的腳，擺了擺裙子刻意遮住不讓他看到，但沒有拒絕男人遞過來想攙扶她的手，「謝謝。」她甜甜地回以微笑，在埃凡茲的協助下總算撐過了樓梯的考驗。
「倒是你，不熱嗎？」到了小小的平台，海蓮娜這才有空看向埃凡茲。她自己是不會熱，不過穿著長袖長褲的他，倒是讓她有點擔心。「呼……讓我坐一下就好。」一邊說著一邊在白色的矮牆邊坐了下來，仍不忘小心地讓裙擺恰好遮住她的腳。
「還好。」據實以告的男人臉上那抹淺笑看不出半分虛偽，額間滴落的汗珠滑過頰側，這提醒了他大熱天裡別忘了補充水分。「我去買點喝的吧。」提議著，見她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男人這才拋了句很快回來，踏著大步鑽入矮房和階梯交織的迷宮。
帶著淺淺的笑容送埃凡茲遠去，確認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建築物後，海蓮娜才卸下了勾起的嘴角，甩開裙擺低頭看向紅腫的腳。
尖頭的白色細跟涼鞋的確不是平常她會穿的鞋子，承載著過半重量的鞋尖與搖搖欲墜的細跟，在剛穿上的當下還沒什麼，卻在走了幾段樓梯之後讓她吃足了苦頭。稍稍把掐得死緊的綁帶鬆開了些，也讓腳稍微再活動一下。
「哇……這還真的有些麻煩……」海蓮娜看看左腳再看看右腳，不太確定自己還能在這樣的狀況下走多少路。華麗卻不舒適的白色綁帶已經在她腳上掐出了道道紅痕。
「嘶……」試著用手碰了下紅腫的痕跡，卻刺痛得讓她不禁倒吸了口氣。只好再繼續低頭研究怎麼調整綁帶，好讓自己接下來不要走得那麼痛苦。
遠遠就見她彎下身子調整著什麼，好奇走上邊把水遞了過去。「我回來了。」嘴裡說著，視線已經往她撫著的腳踝看去，一道道紅痕似是鞭打後的印記，嚇得埃凡茲連忙蹲下身要瞧得更仔細些。
「海蓮娜？」雖然涼鞋上優美的雪白軌跡和那紅痕讓答案呼之欲出，埃凡茲還是想聽她親口説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糟了。心裡的警鐘大響，海蓮娜縮了縮肩也縮了縮腳。沒有料到埃凡茲會這麼快就回來，男人遞過來的水也還沒空接下，只顧著想把傷腳給藏起來。
「那、那個是……」腦海中轉著想要編個藉口出來卻未果，她怯怯地抬起頭看向男人她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不悅的神情。
「我、那個……」思緒轉了幾回，還是乖乖吐實。「我只是穿不太習慣這種涼鞋……」她低下頭小聲地說著，又快速地抬起頭繼續說道：「但沒關係的！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繼續走的。」
手裡水瓶隨意擱到一旁，沾濕的指尖輕輕碰上淡紅，她退縮僅僅一瞬，又裝作沒事般的僵著腳背，見著海蓮娜刻意地為疼痛蓋上偽裝，讓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別穿了。」抬頭望著她刻意掛起的微笑，就算埃凡茲想再唸上幾句也捨不得，大手執起小掌，語氣和緩聽不出一絲絲怒意。
「待會我抱妳，會疼就別穿了，好嗎？」指尖緩緩在她掌心和手指間摩娑，男人盡可能溫柔勸著她放下折磨自己的那雙鞋，海蓮娜的舒適從來不是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籌碼，就算換到的是美麗也一樣。
「可、可是……」嘴角的微笑垂了下來，抿著唇，視線在自己的腳與鞋子間轉來轉去。穿著的確是很不舒服，可是鞋子很漂亮也不便宜，就這樣捨棄不穿實在是很浪費。
埃凡茲耐心十足地還等著她在到底要不要繼續穿著這鞋之間糾結著，她卻是抬頭看了看往來的人群。盛夏的希臘穿著類似鞋子的女子不在少數，倒是沒幾個人像她一樣這麼不適應細跟涼鞋。
咬了咬牙，她還是想要再試一下。
「再讓我試一下？說不定只是因為第一次穿所以還不習慣？」她不太確定地看向了寫滿擔憂的藍眸，不服輸地想要再跟鞋子掙扎一下。
「就一下。」勉強點了點頭，大手從她掌心溜開，執起被冷落已久的水瓶，先是貼心地扭開瓶蓋才遞給了海蓮娜。「喝點水吧，別熱暈了。」坐到愛人身旁的他話裡平淡，只是這回埃凡茲可沒打算讓步，非要看著她喝了幾口，才甘願把水瓶接回來鎖上瓶蓋。
「羅你不喝嗎？」看著男人沒喝上半滴水，身上流的汗卻已經浸濕襯衫變得赭紅，海蓮娜不禁關心起他是不是又在逞強，她是一點也不想聽到他說這瓶水是給自己的這種蠢話，不過現下的她可沒打算反駁。
「呃……我先喝掉一瓶了。」笑得靦腆還有些難為情，從店主人手裡接過水瓶那瞬，手裡冰涼讓他禁不住渴，一口氣把瓶裡透明全灌進肚皮裡。
「等等要是受不了就說，別又忍著。」男人扭過頭一臉認真，瞧她那副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模樣，碧眸眨了眨裝起無辜，這讓他笑得無奈，輕輕往她頰上吻去，薄唇和面頰道別卻沒離去，朝著不遠的耳際說道：「受傷了我會心疼的。」
臉上飄起紅暈。「好……」她低下頭吶著。她可沒有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抱著移動，等下可真的得小心點，她告誡著自己。
半山腰吹起的海風給炎熱的天氣帶來了些涼意，海蓮娜伸手壓住草帽就怕帽子飛起。側身往矮牆之後看去，又扯了扯還盯著她看的埃凡茲。
「你看你看，就是這個景。」她指著前方，座落在岩壁間的白色建築高矮交錯，藍色的圓頂像是藍寶石般地鑲嵌其中，而遠處的海天一色則在盛陽下燦爛著絢目鱗光。
「很漂亮吧，就是想要讓你看一眼這個。」
「真美……」映入眼底的美超乎世俗，讓人不禁惋惜應該再早一點見識，轉過身的男人就像中了石化咒似地僵硬，和海一般藍的眸眨也沒眨，深深凝望或許沒有下次的景色。
直到把美景好好刻進心底，埃凡茲往她頰上又是一吻，溜到耳際的竊竊私語是他誠摯道謝。「謝謝妳，親愛的。」退開的男人溫柔笑著，見著這幕的海風知趣緩了緩腳步，順手拉住要再一次烤乾大地的熾熱烈陽，要它稍微歇歇別那麼賣力。
「我也覺得你會喜歡。」她用得意與滿足編織笑容，身子輕輕倚上身旁的男人，和他一起欣賞著一片美景。他也喜歡就太好了，不枉費她這樣折騰自己的雙腳。
「還有好多地方也不輸給這裡，還有好多好多地方想要跟你一起去……」海蓮娜輕聲喃念著。曾經走過的風景不在少數，想要把全世界每一個絕美的景色都端到他的面前與他分享。
「好喜歡你，想跟你走遍全世界。」看向遠方，也許是眼前的景色讓她失了神，海蓮娜吐出了平時鮮少主動從她口中流出的情話。
聽著愛人難得脫口的情話，埃凡茲無暇再品嚐眼前美景，摟在腰際的手悄悄溜過，牽起她孤拎拎的小手十指緊緊相扣，想說些什麼回應她愛的告白，被美景和幸福填滿的腦海，卻無奈地想不出有什麼詞句適合。
「再遠都陪妳去。」側著頭滿是眷戀地嗅起專屬於她的氣味，好好牽著的手又是一緊，像是為了簡陋答覆背書，努力證明自己不會失約。
他想著自己緊緊牽上海蓮娜小小手掌，走過盛夏烈日裡滿是向日葵的花田，闖進秋日殘陽下和天燒成一片的楓林，踩著溜冰鞋舞過寒冬統治的壯闊冰河，記憶裡美麗景色一副副滑過腦海，曾經單純的風景都被妄想擅自添上他和她的身影。
「嗯哼哼，這個星期我可沒有在穆瑞爾家白混喔！」她咧嘴笑了笑，空下的手從手提包中摸出手機。
「穆瑞爾教了很多用手機拍照的小技巧，還有說那個『自拍』也讓我練習了一下。」海蓮娜低頭滑了滑手機，向埃凡茲展示著她與穆瑞爾合拍的幾張照片。「這張比較好看是穆瑞爾拍的、這個有點滑到是我第一次拍的、這個……」她一張張滑一張張介紹著。
然後又抬起小臉來，開心地解釋著。
「學這個都是為了你喔！來我們來一起拍照？」扭了扭身子，擠進埃凡茲的胸前，又回頭看了看確認藍色的愛情海有在兩人的身後，這才舉起手機，照著日前穆瑞爾說的方式按下攝影鍵。
無論是滿面欣喜地滑著手機介紹照片，抑或是抬起小小方塊熟練地按下按鍵，一切的一切都快的男人來不及理清海蓮娜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儘管搞不清楚過程，當她端著手機展示方才拍下地成果，小小畫布上那如出一轍的景象讓他不禁讚嘆。「這真厲害。」男人細細端詳著艷麗相片，哪怕是自己左眼角下容易被落下的淚痣，都被好好畫在上頭。
更別提同樣美麗的海蓮娜了，埃凡茲是挺不想承認自己素描技術不如麻瓜玩意，不過眼下他親手繪下的一張張素描只是拙劣的贗品。
「我們再拍一張？」提議著，自尊心什麼的先擺到旁邊吧，埃凡茲貪心地只想再多拿到幾張她的畫像。
「當然好哇！」見著埃凡茲不排斥跟她一起拍照，海蓮娜笑得更是燦爛。擠眉弄眼地又拍了好些照片，全都是以碧海藍天為背景的雙人合照。
嬉鬧了一陣子以後，海蓮娜細細挑選起照片來。
「唔……你覺得哪一張好呢？」撥了撥又垂下的頭髮，海蓮娜不太確定地在兩三張照片間揪結著，想要挑一張來當『桌面』，這也是穆瑞爾這次教她的──自然，穆瑞爾是給她挑了一張姊妹倆的合照，而她現在就是想要換成跟埃凡茲的。只要在下次遇到穆瑞爾之前再換回來就好，她想。
「我跟你說哦，穆瑞爾說拍了照片以後還可以把照片拿來當『桌面』，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算哪門子的書桌，不過當『桌面』以後，就可以像這樣一打開就可以看到我們的照片了。」海蓮娜一邊解釋一邊把最終選定的照片設定好再展示給男人看。
「嘻嘻，真好，這樣就能一直看到你了。」海蓮娜看了看手機上的他，又看了看正專心看著她操作的埃凡茲，笑著在他頰上落下輕吻。
她輕啄在頰上的吻後，薄唇追著愛人遠去，不服氣地偏要在她頰上吻過才捨得放棄。「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摟了摟她，慢慢說著餘下的後半句。
「所以，看著我就好。」大掌輕輕蓋上方才兩人合影，埃凡茲是挺喜歡麻瓜玩意帶給他的驚喜，不過要是搶了海蓮娜對他的注意那可不行。
望著她笑彎碧眸，海蓮娜意外地抬手戳了戳男人鼻頭，頰上淡淡紅暈分不清是烈日的傑作，抑或是男人情話所致。「我不就看著你了嗎？」笑著說道，埃凡茲聽出話裡除了問句，更多的是喜悅，或許還摻了點羞赧，不過這不妨礙他品嘗海蓮娜燦爛笑靨。
「不。」男人同樣笑著，輕輕抵上她的額間，鼻尖近的就快撞上。「這樣看著我。」細數著她纖長睫毛織成墨扇，待它搧起碧色秋波捲走自己的心。
戳過男人鼻尖的食指被一把握住，埃凡茲猛然貼上的臉讓海蓮娜驚了一下想往後縮。可是男人怎麼可能讓她就這樣逃開，身後摟著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將她往自己緊摟，逼得她只能搧了搧睫，送上自己的吻。
埃凡茲自然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她送上門的機會，卻也沒有忘記她日前的告誡。淺淺的吻沒有持續太久，在海蓮娜就要開始掙脫之前就放開了她。
這下她的臉可是貨真價實地紅透了。
「腳還痛嗎？」埃凡茲稍稍退開後，輕聲問著。
海蓮娜低下紅了的臉，一聲不吭地輕輕搖著頭。直到紅暈稍退，她才抬有點靦靦的笑容。
「再逛一陣？上面有間餐廳還不錯？」指了指往山上的階梯。「或是往下也有不錯的海景餐廳。」將選擇交給了埃凡茲。
「我們往上吧。」男人說著的同時起身，紳士地遞手好讓她搭著，溫柔微笑依舊。「該走囉。」掌心多了她小手那份柔軟，他留意著她起身時可能的顛簸，直至海蓮娜站得踏實才收起多餘的擔心。
兩人一同踏著向上的階梯，埃凡茲刻意放緩了步伐就怕海蓮娜走得腳又疼了起來，緊緊牽著的手自從讓她搭著起身就未曾放鬆，似乎說著自己就在身邊，讓如履薄冰的她能安心一些。
「還好嗎？」躊躇許久的問句終於脫口，怕自己太過頭的關懷變成囹圄，鎖住從來不是嬌弱金絲雀的她。
平時的她大概是會拒絕埃凡茲這樣亦步亦趨地攙扶著她，不過今天不是時候。男人緊握的掌心讓她安心地倚上，腳上的負荷在重量被分攤後總算不再每走一步便傳來刺痛。
「嗯，還可以。」海蓮娜點點頭，然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繼續說著：「親愛的，謝謝你。」她是挺想再說個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但又想想大概這樣說埃凡茲可能會不開心，於是只是開口「有你在真好。」
或許她的確是獨立自主習慣了，對於這樣被呵護在掌心中的感覺很是不適應，尤其是在以前的時候，比起被保護的那一方，她做得更多的是保護別人的那方。
但是在她真的需要的時候，知道有人能夠倚賴的感覺真的很不賴，她想著。
「啊──」邊走邊胡思亂想的她，即使有著埃凡茲牽著，卻仍然踏空了階梯，不習慣的鞋子讓她摔得比以往更勝，跌坐在地的時候一併也把腳踝給扭傷了。
突來的痛覺逼出了幾滴淚，眼眶濕潤地抬頭看向寫滿擔憂的藍眸。
「羅，我好像扭到腳了。」糟糕，海蓮娜心中暗叫著不好，這下可真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牽緊的手猛然被扯了下，原先還以為是海蓮娜想歇歇，直至見到跌在階梯上的她。
「噢不。」男人急急忙忙蹲下身檢查她的傷勢，麥色踝上看得出有些浮腫，若是外傷，他或許還能用白鮮藥劑應付，傷在裡頭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沒事的，我抱妳。」沒敢碰上傷處的手，溫柔拭去她盈眶的淚，指尖流轉領著大掌覆上右頰，啄吻落在另一側的頰上，試著止住她又要被疼痛逼出的淚。
海蓮娜點點頭，雙手環上他的頸後，沒有拒絕埃凡茲把她給抱了起來。
「先去旁邊的矮牆那裡。」她靠著他說著，「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緊靠在埃凡茲懷中的她抿了抿嘴，低聲自責著。
暫且離開了狹小的通道，埃凡茲小心地把她放了下來。只是不免在移動中還是牽扯了幾下傷腳，讓海蓮娜倒抽了口氣。
「剛才……剛才的那個水瓶，還冰嗎？」即使扭傷的腳踝讓她痛得皺了眉，實際的她還是思考起該怎麼處理傷處。
「水瓶？」一時之間想不透水瓶對傷勢有什麼幫助，男人遞了過去才明白，海蓮娜想藉著冰涼緩和患處的不適。
曾經攀在瓶外的細密水珠如今已不復見，男人心底暗自叫著不好，兩人所在的位置不管是要再買瓶冰涼的水，或者回到旅館借點冰塊都有段距離──而最近的是他一直藏著的魔杖。
「親愛的，待會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先是謹慎地左右張望，埃凡茲手裡陡然多了她熟悉的梣木枝條，被刻意壓低的音量正預告著他接下來有點危險的做法。
杖尖輕晃，絲絲寒氣牽上冰霜從尖端逸出，在男人小心控制下緩緩飄到患處，溫柔安撫著患處。
「抱歉……」海蓮娜有點歉疚地看著埃凡茲施著他並不擅長的精細法術，「一點點就可以了。」
纏上踝的冰涼氣息的確讓痛處舒緩許多，她皺著的眉也稍稍鬆了些，盡可能地不要太引起他人注意地掃視了周圍。往來的人群在豔陽下忙碌著，他們小小的魔法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也休息一下吧。」小手覆上他有些微抖的大掌安撫著。「只是可能……沒辦法再逛下去了。」海蓮娜困擾地微笑著說道。
「早該聽你的話的……」海蓮娜輕嘆了口氣。
「沒關係。」蹲伏許久的男人費力將自己摔回長椅上緊緊依著他，小心翼翼地再次藏起魔杖，確認掩藏無虞這才牽上她小手，用的當然是左邊那隻，他還沒笨到把自己正顫著的右手伸到海蓮娜眼前，讓不舒服的她替自己擔憂。
「天氣這麼熱，休息一下正好。」語調溫柔聽不出半分責怪，吻輕輕落在髮間卻離耳際太近了些，就像微風般拂過惹得她不禁癢的縮了縮。「有妳在旁邊就夠了。」男人似是忘記兩人還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就親暱地蹭上她的側臉，又是好幾次的啄吻品嚐海蓮娜又燒起來的臉頰。
也許是南歐的熱情，也許也是因為反正這兒不會撞到認識的人，讓海蓮娜一開始並沒有拒絕男人過於親暱的舉止。不過也只是一開始。
「好…好了啦……」小臉紅透了後，她推開男人一直還想繼續湊過來的臉，轉而倚上他的肩，低頭看向扭傷了的腳踝。
「這個星期我真的好想你。」視線沒有離開自己的腳，一邊輕輕地讓腳試著轉動，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穆瑞爾不太開心，她從我這邊拿走你的電話，希望她沒有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爸爸如果知道你過來住一定很生氣，我不想要讓他是從米克莉的口中知道，應該要我自己告訴他才是。上個週末我好混亂，我好喜歡你，可是……」說到這裡，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我會覺得不懂你也沒關係，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就好了。可是有時候我又會覺得，我也許真的太不了解你了……」抬起頭來是淡淡的、帶著不知如何是好有點困擾的微笑。
「我想要更了解你一些，雖然我總是說你不用解釋也沒關係，但是我其實很希望可以再對你多了解一些……」把頭倚回他的肩上，海蓮娜繼續用著比平常要來得輕多了的聲音說著。
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穿過耳際沉進心底，成了珊瑚滋養逐漸龐雜的心緒。曾經以為兩人只要互相喜歡就能長伴彼此，但上周末自己一手創作出的慘劇狠狠打醒他太過美好的幻想，要他好好思考如何完成和她繼續走下去的藍圖。
抿了抿唇，離別的這一周男人除了思念還想了好多好多，沒來得及整理好的想法卻撞上眼前適合傾訴的開場，他只得懷著忐忑開口說道。「我……會試著告訴妳，好的壞的都無所謂，只要妳想知道。」要把自己糟糕的那一面展示在她眼前終究有些抗拒，但總比永遠瞞著她好，男人這麼說服自己，邊說著一周以來還沒理好的思緒。「我和妳一樣，我也想知道更多有關妳的一切，還有，以後該怎麼走下去。」輕輕倚上她靠著的頭，努力壓下心裡不安緩緩說著。
「我愛妳，想牽著妳的手一輩子。」牽著的手稍稍用力，試圖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在遇到妳之前，我曾以為這輩子只會剩下龍，可是現在有妳，是親愛的帶著我享受生活。」藍眸微歛，緩緩傾訴深埋已久的真心。「所以我的答案永遠不變，而我也永遠等著妳的答案，哪怕等上一輩子。」
闔上眼聽著埃凡茲的話思索了半晌，海蓮娜不太確定如何開口比較好，未來的事對她來說還太遙遠，她不太確定是不是現在就要收下這些關於一輩子的話，但她肯定現在緊握的手是絕對不想放開的。
「我……不想放開你。好的壞的都是你，我都會接受，所以不要害怕告訴我。」她也用力地反握了埃凡茲的大掌，再抬頭給了他一個微笑。未來的事還可以慢慢考慮，但是在那之前她得要更了解他、也得讓他更了解自己才行。
埃凡茲施下的冰涼氣息應沒有隨著時間過去而減弱，但經過了這樣的應急措施與休息，她的腳的確感覺好多了。她又試著動了動，也試著在點在地上施點力，疼痛自然不會那麼快就散去，不過至少降低到已經到了她可以忍受的程度了。
「我們……再待一下？還是……回家？」一邊還不想結束小小的旅行，一邊又擔心要是再拖著這傷玩下去只怕加重傷勢。
「回家吧，哪天我們再來一次。」他聽出她話外的惋惜，邊說著邊起了身，想到海蓮娜可能還疼的腳，伏下了身問道：「讓我抱著？要是待會又扭到就不好了。」藍眸裡滿是擔憂，他是很想不顧她的意願一把將她抱起，不過真這麼做，結果搞得在大街上鬧騰可就麻煩了。
海蓮娜又試了試往腳上施了點力，腳踝傳來的痛還是讓她忍不住發出了嗚咽聲。
「唔……」皺著眉看著自己的腳，海蓮娜緩了半晌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就一次喔……就這一次。」又開始燒了起來的臉低了下去，小聲地說著，向男人伸出了手。
男人先是笑著吻過頰側，才讓結實臂膀繞過她的肩頸，將人牢牢靠上自己胸膛一把抱了起來。
「我們回家吧，我不想再自己一個人睡了。」低沉嗓音說得溫柔，頂著群眾偶爾投來的目光，帶她走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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