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餡。

  入了夜的魔法部長廊僅有幾盞燭火不辭辛勞,為留下來加班的人們指引歸途。過去習慣的景色如今變得隱隱有些厭惡,但麻煩在前他又是主管,埃凡茲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和陪伴已久的魔杖臨陣脫逃。
  整天工作累積下來的疲憊沁入骨裡,讓人想回家好好泡個溫暖的熱水澡,滌去煩惱和辛勞,享受所剩不多的下班時光,正想著的埃凡茲撒下手裡粉末,明顯倦了的嗓音低聲喃喃:「蘋果樹冠。」

  還沒踏出壁爐,男人已隱約聽見有什麼人正在咆嘯,聲音沉穩卻嚴厲非凡,明顯聽得出是位男性,家裡有除了他以外的男性?劍眉蹙緊,埃凡茲從沒這麼渴望呼嚕網那令人想吐的天旋地轉能再快上一些。
  「海蓮娜?」熟悉的屋景已然浮現,按耐不住心裡焦急,在踏出壁爐之前讓疑問先鑽了出去。

  「妳給我好好想想妳到底在幹嘛!沒想清楚前不要回家!」
  隨著最後一句的憤怒爆吼,橘色的火焰吞噬嗆紅色的信紙,化成地毯上的一小撮灰燼。

  男人急急的呼喊在海蓮娜還沒來得及整理情緒之前,就隨著他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碧眸眨了眨,視線還停留在半空中,正準備要隨著咆哮信從原本大聲嚷著的位子轉向地毯上的灰燼,卻被罪魁禍首闖進了視野。
  「羅……」反應慢了不只半拍,她吶吶地回應男人,平時開朗的模樣在她的小臉上見不著蛛絲馬跡。

  男人機敏地意會過來那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心底掩不住好奇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海蓮娜苦著臉,失了他最愛的笑容。
  但是一切都在安慰她之後再說吧,他想。
  公事包隨手扔上矮桌,長袍也沒脫就坐到她的身旁,大掌覆上她小手緊緊握著,側身將人摟進懷裡,嗓音雖也低沉卻溫潤柔軟,和輕輕拍在背上的掌同樣溫柔。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妳。」既然亞弗列德先生氣得寫了封咆嘯信來,那能讓這位父親如此氣憤的事不出幾件,而且肯定與自己有關。
  縱然疲憊,埃凡茲仍在心底理著脈絡,妄圖將手裡捕捉到的幾絲線索撚成通往事實的蛛絲,帶他離開混沌無知的地獄。

  「……沒事。」抿了抿唇,海蓮娜垂下視線,自家老爹的個性還是自己比較了解,埃凡茲能幫上的忙也是有限的。更何況男人才剛加班回來,她可不想再給疲憊的他增加負擔了。
  小手從掌中抽出,轉而輕輕拍了拍大掌的手背,臉上湊出了個勉強的微笑,旋身而起。
  「歡迎回家。」轉身再面向埃凡茲的時候嘴角已經好好地勾了起來。「今天怎麼加班到這麼晚啊?先把長袍脫下來吧?去洗把臉我把晚餐熱一下,陪你吃飯?」海蓮娜拿起被隨意擱置的公事包,又向他伸出手,準備接過男人的長袍拿去掛好,一邊還在心中盤算起等會準備些什麼好給疲憊的他。

  「我想先抱妳。」隨之起身,卻沒順著她的期望脫去長袍,反倒大張雙手笑得溫柔。「好嗎?親愛的?」稍稍偏過頭問著,腳步向前,雙臂輕輕環過纖腰,留下容她拒絕的空隙,恰好將海蓮娜圈在自己懷裡又不致無法騰挪。
  「今天也好想妳。」低著頭悄悄嗅了嗅眷戀的髮香,緩緩說著自己從未消退的思念。

  「好。」嘴角的笑容變得有點無奈,但仍是張開了雙臂也環上男人,讓臉靠上他的胸膛輕輕蹭著。「不是中午才一起吃過飯嗎?怎麼每天都這麼說……」話音緩緩地落進他的胸口中漸弱。
  雖然腦中思緒還是混亂著,她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是有魔法部的人跑去閒嗑牙給現在已經鮮少過問她事的父親。艾琳在那以後早就派過米克莉又跑了幾回家裡,她才不相信媽媽還不知道,但她可沒想到要讓爸爸知道。
  海蓮娜把臉埋進熟悉又寬闊的胸口上,讓男人的味道如同他給她的安全感一樣繚繞在鼻息之間,然後又輕嘆了口氣,卻沒說話也沒有從懷抱中退開。

  「見不到妳。」一字一句說得好緩好緩,懷在腰際的手悄悄收緊,繼續說著未完的思念。「見不到妳就想妳了。」聽來無理取鬧的撒嬌,是埃凡茲少見地任性,胸前她的溫度暖的剛剛好,讓人捨不得放。

  只是飢腸轆轆的胃袋已經出聲抗議該先填飽肚子再繼續兩人世界,稍稍後退的男人笑得尷尬,眨了眨眼說:「親愛的,能幫我弄晚餐嗎?我去洗把臉。」提議著她早說過的選項,大掌在背脊上輕輕撫著,就怕海蓮娜因為自己任性在先,要他自己弄頓晚餐餬口。

  「誰讓你加班加到這麼晚。」海蓮娜好氣又好笑地接過埃凡茲總算褪下的長袍,「快去!晚餐等等就好。」
  長袍跟公事包在海蓮娜的指揮下,優雅滑回各自的港灣,而她早已轉身前往廚房準備男人遲來的晚餐。
  只是心思還掛了大半在父親那封咆哮信上的她,在用魔法加熱著餐點時,犯下了不專心的大忌。
  「啊!」急急忙忙地退了開,滾過頭的濃湯瘋狂沸騰著,只差一點就要濺上她。

  向後一退閃過了濃湯,卻一頭摔進男人懷裡。  
  男人手裡魔杖隨性揮了揮,先是用簡單咒語讓那口爐子安靜下來,旋即關心起自投羅網的她。
  「沒受傷吧?我看看?」嘴裡還在問著,大手已經又纏上腰際,沾上水珠的睫眨呀眨,浸濕的髮絲兀自垂下,毀了男人梳整的油頭。
  名為檢查實為大手摸遍了上下,藍眸低垂,眼神緊跟著指尖,在她同樣修長的指節繞上幾圈,就怕濃湯傷了她。
  「有哪裡痛嗎?」仔仔細細看了幾遍仍沒看出什麼端倪,埃凡茲終於想起開口問當事人或許能更快得到他要的解答。

  「在幹什麼呢!」又羞又氣地拍掉了游過身上最後停在手背上的大掌。「我沒事啦!沒有被燙到的。」小臉紅著掙脫了懷抱,早沒了剛才憂愁的思緒。
  「快點吃晚餐啦,很晚了。」讓裝著湯的大碗降溫到不致於燙手的程度,又讓烤箱裡的麵包夾好配料一併飛到桌上。海蓮娜推了推還站在身後的男人,又催了一次。「快點吃,別、別再靠上來了。」

  當埃凡茲總算甘願在餐桌前坐下來,海蓮娜也泡了杯熱茶坐在對面(她才不要再坐他旁邊,不然還真不知道他晚餐要吃到什麼時候),一邊吹著茶的熱氣一邊思緒又飄遠了去,視線隱約越過男人,聚焦在客廳地板上的那抹灰燼,不自覺地又嘆了口氣。

  既然海蓮娜學聰明沒在坐在自己身邊,埃凡茲也只得老老實實開始吃起晚餐,而當男人舀了匙濃湯準備就口,她小小的嘆氣溜進耳裡。
  「怎麼了?」放下湯匙認真問著,笑容不知不覺間又從她小臉上溜走,餘下滿地哀愁。
  「亞弗列德先生說了什麼?」從踏出壁爐開始,埃凡茲沒少觀察她神情每一絲變化,先是愁著又想掩飾什麼似的笑得勉強,直到再也擋不住哀愁浮上顏面,被男人逮個正著。
  既然海蓮娜不怎麼願意聊上這些,只得自己提了,他想。

  「嗯?」失了神的海蓮娜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埃凡茲問了什麼,困惑地反問,直到埃凡茲又一次重覆了他的問句。
  「他……」她是開了口可是才說了一個字又停了下來。她實在難以開口,爸爸聽到以前同事的閒言閒語,知道她跟男人同居以後氣得寄了一封咆哮信來對她怒吼,還讓她不要回家。「你先吃飯啦。」她想了想還是讓他先吃飯,不然等下大概就不用吃了。「吃完飯我們再說。」她催促著。

  男人見她不願再多說,匆匆地解決掉遲來的晚餐,海蓮娜這才願意繼續開口。
  「他……他聽其他正氣師說,知道我們同居以後氣得寄了咆哮信來……」海蓮娜垂下眼瞼,輕輕地說著發生在他回家前的事。「然後讓我別回家去了……」她沒想到這件事說起來比光用想的還要來得難過,眼角不自覺地垂了一滴淚。

  縱使埃凡茲早猜得出大概,但海蓮娜的淚他是想也沒想過,稍嫌慌亂地離位走到她身側,讓哭著的她有了依靠。男人難以體會被父母趕出家門是怎麼回事,但見她哭得傷心,悲傷也染上心緒隨之低落。
  「說不定是氣話。」說詞有些牽強,但埃凡茲也只能想到這份上了,輕輕撫著靠在胸前的她,無聲的淚漸漸溽濕襯衫透進胸膛。

  海蓮娜又何嘗不知道爸爸說的是氣話?她還知道要是媽媽知道了爸爸寄了咆哮信給她,不用等她跟媽媽說,爸爸大概早就被臭念一頓了。從小沒有收過幾次咆哮信、更從來沒有這樣看過爸爸氣到要她別回家,原本可能她也還沒這麼難過,但埃凡茲的擁抱卻讓委屈全浮上心頭。
  「就算是氣、氣話,」她抽抽噎噎地說著,「他、他也不可以這樣子啊,還、還不就是因為怕他太生氣,怕他都已經身體不好還太生氣才先沒有告訴他的。嗚……」一邊覺得自己受委屈了,一邊還是擔心父親的健康,一邊還煩惱著要怎麼好好說,思緒全部都亂成一團。
  「嗚……」實在想不通怎麼辦,她乾脆就放棄思考,決定先依賴溫暖的懷抱一會兒再繼續她的煩惱。

  「沒事的……沒事的……」埃凡茲也不怎麼確定自己蹩腳的安慰能否奏效,大掌依舊撫著她抽抽搭搭的肩。「親愛的那麼好,亞弗列德先生很快就會後悔了。」斂起眸子低垂著頭,想說點什麼讓懷裡的她別再哭泣。
  「廚藝好、又溫柔又善良,還那麼美。」糊里糊塗地讚美著她,長指順著髮絲溜下,輕輕撫著漸漸平靜地背脊。「笑起來就更漂亮了。」稍稍退開的男人望向她腫了圈的眼眶,憐惜地為愛人拭去淚珠。
  「笑一個?」微笑溫和,想用自己的笑換回她的破涕。

  用手背抹了抹臉,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只是紅腫的眼眶配上勉強的笑容,實在撐不上好看。
  「都、都給你說就夠了。」海蓮娜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半哭半笑著說道。「我才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她低下頭說著,她知道她有她的優點,但缺點也不少,只不過面前的男人全都溫柔地接收了。「而且,」她又吸了吸鼻子,抬起亂七八糟的小臉,微嘟著嘴抱怨著。「而且現在一點也不好看。」

  薄唇沒放過她嘟著的小嘴,狡猾地吻上享受了好一陣,終於捨得放開的男人,那藍眸瞇成和唇隙同樣的窄縫,深深望著盈滿迷惑的碧色。
  「不好看我也喜歡。」唇角彎成好看的弧度笑得滿足。「我們找一天回去吧,和亞弗列德先生好好聊一聊。」不安分的大掌這回遊上她頰側溫柔撫著,自從米克莉來訪那天起,埃凡茲早就有了準備,只是時間還是小氣了些,他原想等到她的答案,再和海蓮娜的父母坦白兩人一致的決定。
  不過就去一趟吧,就算這次造訪肯定是場磨難,他想。

  「不好……」海蓮娜把頭埋回埃凡茲的懷裡搖著,不太想順父親的意回去道歉示好。「他都叫我不要回家了……」她不開心地嘟囔著。
  「發脾氣就可以這樣,我才不要……」明明自己也很捨不得,可是卻偏要硬著嘴不想先低頭。
  「都這麼大一個人了還管東管西的,你看媽媽都沒有說什麼了,就他在那邊什麼都要管。你回去還要受他氣,我才不要……」這話要是讓亞弗列德聽到了止不定又要怒氣衝天。但正在氣頭上的海蓮娜才沒想那麼多,她就是覺得不開心!意見這麼多就讓他去好了!
  「不要不要,不回去就不回去,哼。」她跺了跺腳,但頭可還是沒從埃凡茲的胸口前移走。

  「好,我們不回去。」瞧她像個孩子似地鬧著彆扭,埃凡茲幾乎是反射的答應,他依稀記得書上說過最好別無止盡地寵溺,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懷裡的她多麼惹人憐愛啊,怎麼樣的人才能狠下心拒絕海蓮娜小小的要求?
  被愛情蒙了眼的人輕拍了拍她背,像是哄小孩似地說:「都聽妳的,但是現在晚了,我們洗洗澡睡覺了,好不好?」她身上那席和午餐時相同的衣衫,說著海蓮娜今天又是煮了晚飯就枯等著人回家,想到這埃凡茲不禁有些內疚,等待的滋味有多難受啊,今天又接了父親的咆嘯信,心中對她的憐愛不禁又多上幾分。

  「好……」埋在懷中的她點著頭。話是應了好,頭也點了那麼幾下,但是緊揪著男人衣服的小手還是半點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以前的她可不會像現在這樣撒嬌耍賴,但是被男人寵溺的感覺實在太讓人依戀,讓她捨不得放開。
  騰出右手掏出魔杖隨意地往餐桌上一揮,餐具們乖乖地自動飄向水槽把自己洗乾淨。
  「好……」她又重覆了一次好,把剛剛伸出去的右手又縮回埃凡茲的懷裡,卻半點也不想移動。

  得到她的應允,卻見她沒有半分離位的打算,男人笑得無奈,讓人依舊緊緊靠著胸膛,伏下身將海蓮娜打橫抱起。
  「抱好。」輕聲說著,抱著最愛的她緩步上樓。

留言